“我們找關系,聯系了一個頭部具身智能公司,但是只能分配一兩千萬的份額,而且估值也很高,領導覺得這樣沒什么意思。”
說這話的,是一個產業基金的投資經理曾羽,他年紀輕輕、說話輕聲細語但卻句句直中要害。“有人說PE開始轉向VC了,現在基礎大模型公司也很難投進去了。”他無奈地說:“大模型投不了,只能投上下游,它的應用場景還是機器人。”
“雖然我們研究地不是很透徹,最終還是會出手的,要看我們領導什么時候想明白。”
突然一個創業者劉耀闖入了我們的對話,他大約三十五歲上下,但頭發卻顯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斑白。或許是捕捉到了投資人有錢卻投不出的尷尬,劉耀滔滔不絕地向我們介紹他的AI財務產品:“我們自研的小模型AI財務產品,可以降本增效一條龍式代替財會工作的大部分環節。”
“你這個產品,能代替人坐牢嗎?”
曾羽直截了當地問向劉耀,在察覺到氣氛略微尷尬后,曾羽旋即笑了下補充道:“網絡段子說財務會記不會被人取代的原因就是AI沒法替人坐牢。”
開端
劉耀顯然有些被問住了,但還是堅持繼續道:“所以我一直說我們的產品是能代替50%的會記,但代替百分百是不可能的。”
”當然,我們參加過很多人力資源保障的會議,鼓勵創業者還是要多增加就業,而不是取代人工,所以這個話題很敏感我們也不能說那么直白,只能說是解放生產力。未來就是做出海,賺外國人的錢。“為了增加說服力,劉耀又提到了就業和穩定性之類的話題。
曾羽對這套說辭并不感興趣,匆忙找借口離開了。
于是劉耀轉向我繼續介紹:“我們這個產品在國內是沒有競品的。我可以對接市場上過半會記事務所的老大,不需要渠道。”
但在我問起產品具體情況時,他才告訴我,這個產品還在研發中,而遲遲未推出的原因是“殺傷力太強了,我也不能馬上推出來,推出來行業一半人就會被替代掉。”
而他還需要幾千萬才能把產品做出來,所以種子輪就需要幾千萬。但令我震驚的是他告訴我——拿到融資的*件事是在A市買房定居。
話音未落,他拿起手機眼神興奮得閃爍,告訴我他剛剛收到了來自某創業大賽通過初試的通知,有拿到幾百萬創業獎金的可能性。他頻繁地參加這些比賽,還是取得了一些成績:“參加A市B區的路演后,區管委會邀請我們免租金入駐,這是比較好的項目才有的特權,不然要交租金的,我現在已經在選房號了。”他邊給我看辦公地址照片邊極力邀請我,有時間去他的新辦公地坐坐。
照片上拔地而起的高層建筑泛著銀色的光,內里裝飾極簡現代,能眺望到A市地標。
重逢
神奇的是,幾天后我又遇到了劉耀,在某個路演活動現場,不同的是這次他身邊圍了一群人。
“XXX是我表姐。等我介紹你給他們認識。”
一個膚色黝黑、一身白裙的女士熱絡地跟劉耀說話,她約莫有四十歲左右,自稱哈佛大學畢業,在某中央事業單位任職。
劉耀大喜過望,向她投去熱切的目光。但除劉耀外,其他的人似乎并不相信她說的話。一個創業者一臉疑惑地問她具體工作職責。
她反復重復的是:“我在哈佛大學學的就是項目管理,現在做的就是項目管理。”說罷她又向我投去期盼的眼神:“項目管理你知道吧?小到這種路演大到一個國家都需要項目管理。”
劉耀如獲至寶,跟她攀談起來,這時一個投資人過來詢問劉耀,他關心的是項目多久能盈利。
女士突然反問投資人:“你要投資嗎?投多少?”
投資人顯然被問愣了,說:“這個我要拿到BP后研討,再跟領導匯報。”
女士面露鄙夷,說:“真正能投資的都是有魄力說投就投的,不想投的幾個拖幾個月也投不了。”說罷她叮囑劉耀:“選擇跟哪種人在一起共事很重要,你得找那種能說得上話的人。到時候我把某部門領導介紹給你,跟你這個產品正好專業對口。"
圍在他身邊的人,還有一個算力服務商,跟他機關槍似地介紹自己能搞到H100的野路子。
被這群人裹挾著的劉耀,似乎也很難分辨出誰能夠對他產生真正的幫助。
看到我后,劉耀主動跟我聊起近況,說之前選的辦公室已經搬過來了,地址就在路演同一層。我提出參觀一下,他聳了聳肩,說是流動辦公工位,沒什么好看的,因為人手不足所以園區沒有給單獨的房間,我才發現,他號稱十余人的團隊從上次活動參展到路演竟然都沒出現過。
當有圍觀群眾好奇問起租金時,他原先”免租“的口徑又變成了需要交點租金。他壓低聲音悄悄道:”沒辦法,因為參加創業大賽需要注冊地在當地才能獲獎,所以在S市必須要有辦公地點。“
隨機劉耀又跟我大吐苦水,我鼓勵他要堅持住,畢竟AI行業還是需要一些做實事的人。
“那你知道我們這些做實事的人*痛點是什么嗎?”他本來有點緩和的臉色又笑意全無:"是融不到資。"
我告訴他先把產品做出來,融資會簡單一點,他笑道:”做出來之后我們也不需要融那么多錢了。“
后來,劉耀的朋友圈動態始終活躍在各大創業路演和活動現場。但我始終不知道,什么時候他能拿到融資把產品做出來。
后記
我來A市,起初是想采訪某個新興具身智能公司的CEO張偉,但不曾料到采訪不成反而被工作人員反復放鴿子。
恰巧與我相熟的投資人Mia也在A市,于是我們相約在A市的網紅打卡地敘舊。在這條街上有幾個火爆的網紅店,門口妝容精致的美女排起了長隊,我好奇地站在門口觀望,店里吵鬧的音樂、混合煙霧和香水的刺鼻味道讓我無法忍受,于是我們只好繼續漫無目的地散步。
我將自己被放鴿子的遭遇當笑話講給她聽,沒想到她也是該公司的受害者。
十年前,Mia是最早一波看機器人的投資人,因此也與那公司的CEO張偉相熟,出于友情去年她給那個公司介紹過種子輪投資人,拿到錢事成之后,Z卻翻臉不認人賴掉了本來該給Mia的費用。
“不過那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么大錢吧,畢竟他已經拿到幾億了,在風口之上,人是很容易膨脹的。”Mia說話依舊直爽鋒利:“那點錢,就當作他們公司未來倒閉前,賬上的最后一筆錢吧。”
但她又補充道:“但這種公司一般都活得挺好的,在接觸幾百個公司后,我反而發現那種遵守規矩的好人是很難成功的。”
當我問她在熱錢都涌向這個賽道后,她為什么不再看這一波具身智能,她說:“這就像是剛才那家網紅店,每個來上海探店的人都要去打卡,甚至想拿到入場券都要排長隊,但這個店真的有那么好嗎?也許要打個問號。”
諷刺的是,最開始Mia作為負責人,給這家公司打造的是人形機器人的故事,可直到現在,他們的人形機器人仍然只是掛在實驗室的半完成體。
我卻不禁想到了劉耀,同樣是未完成的產品,只是他似乎沒有張偉的這種“幸運”。而在AI吹起的泡泡越發膨脹的當下,似乎很難說清楚這種“幸運”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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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6-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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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6-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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